祥峰投资十年出手 108 家公司，摩拜是最出名的那一个

作为祥峰投资的管理合伙人，郑君聪起初并不相信共享单车能成为一个巨大的“潮流”，但出于对这一模式的信任，祥峰跟随摩拜从B+轮到D轮。去年上半年，在单车大战最激烈的时候，郑君聪一度相信摩拜能成为一家估值数百亿美元的大公司。

摩拜或许有这样的潜力，但在中国的商业环境中，很多公司在达到一定规模之后，必然会遭遇腾讯或者阿里。这也是郑俊聪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。在相继投资了唱吧、学霸君、阿姨帮、高歌73小时等模式完全不同的公司后，他发现，既然这种“遭遇”不可避免，那么为自己投资的公司构建壁垒就至关重要。

靠烧钱拉订单的模式，没有实质壁垒，没必要投那些会变得非常大的公司。如何比别人早一步看到早期项目的未来走势，是郑君聪为翔峰做投资规划的核心竞争力。至今翔峰的投资团队，总共只有13个人。这个规模决定了很难采取“广撒网，多抓鱼”的策略，而是把筹码扔在资本竞争相对较弱的地方。

相比当下的热门行业，郑俊聪如今更愿意花时间看人工智能和消费升级。他认为这两个赛道并非虚求，科技投资更容易帮助创业者解决生产效率问题。另一方面，这也和他理工科出身有关。郑俊聪出生于新加坡华侨家庭，高中毕业后获得奖学金去英美留学，在斯坦福大学硕士毕业后，他回到新加坡工作，开启了战斗机工程师的职业生涯。他喜欢挑战，2000年就投身投资行业。

他觉得，投资的时候，虽然经常会有焦虑，但开心的时候总是比失意、焦虑的时候多。对于是否要赶紧投资下一个摩拜单车，郑俊聪表示，要有目标，但“也不能太着急，否则可能会投错。”

以下为36氪与祥峰投资合伙人郑俊聪的对话，内容由36氪编辑：

谈摩拜单车：我们预计其估值将达数百亿美元

36氪：你花了多长时间才做出投资摩拜的决定？

郑俊聪：我讲个小故事吧。2015年我们去洛杉矶开年会，会后想在城里转一圈，但租车不方便，人太多，堵车。我们在酒店附近看到花旗银行的公共自行车，可以用信用卡，就决定租自行车出去玩。我们骑了几个小时，大家都很累，但觉得骑自行车游玩一个城市还是很不错的体验。后来需要还车的时候，发现要回到起点才能还，幸好我们找到了渡船，可以把自行车推上去，不然我们可就累坏了。

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回国后我观察到，和很多国外城市不同，中国人几乎人人都骑自行车。所以我就想，中国会不会有这样的服务，就主动去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创业者。一开始我跟ofo谈过，但那时候他们只在校园里运营，车不能在外面骑，我们觉得这样解决不了问题。后来我认识了王晓峰，跟他谈了摩拜单车。我觉得当时的摩拜单车比较符合我们预想的模式，租赁价格很便宜。我们在洛杉矶骑几个小时车，每个人要花几百美元，但摩拜单车便宜多了。而且他们第一代的重型单车功夫熊，骑起来也比花旗银行的单车好用，所以我们观察了这个市场几个月，但思考不到一个月就决定投资。

当时摩拜单车刚刚完成B轮融资，我们马上决定投资，使其成为B+轮，追加800万美元。

36氪：王小峰给你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？

郑俊聪：戴维斯是一个想干大事的人，懂得运营和管理。他给我看了摩拜的运营数据，当时增量数据非常好。他在Uber中国有很多实战经验，所以我对他比较有信心。他一直说共享单车的市场足够大，如果每个人花1块钱，就有14亿的市场。我觉得他的故事是可以实现的。

36氪：但是你不担心它的盈利模式吗？

郑俊聪：我会挣扎一段时间。我们在考虑这个领域的天花板在哪里，最多能有多少辆自行车，每天能收多少钱，除了租金，还能有什么其他收入，这个公司的最大市值是多少。因为我们投的时候估值不便宜，差不多八九千万美元。

36氪：您预计摩拜单车的市值会达到多少？

郑君聪：当时我们认为大概是100亿(美元)左右，把上限定得很高。

36氪：在现金流方面，除了租金，还有其他的建议吗？

郑俊聪：当时我们就想，以后可以做广告。我们也讨论过，有没有办法把动态的广告放在车身上，比如地铁上看到的轮子上放LED轮播广告。虽然成本会高一点，但是这些广告可以每天更换，就很有价值了。不过，我们忙于广告和竞争，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做这些东西。

36氪：今日资本的徐新在接受36氪采访时曾表示，自己没有投资这个领域，因为她觉得共享单车的模式本身就比较矛盾，用户想要尽可能多的单车，但是从运营和资本的角度，又希望单车能被骑尽可能多的次数。您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吗？

郑俊聪：最粗暴的模式就是投入很多车，但是根据运行的数据，可以知道一个城市需要多少辆车，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的。车也可以调度，在某个时间段投放车比较合适。这些都是运营可以解决的问题。

36氪：翔锋投资摩拜，有哪些经验和教训？

郑君聪：我们收获很多，不但赚到了钱，而且对这个品牌本身也感到自豪，它完全是中国人发明的，最后走向了世界。但教训也有，中国创业可能在某个阶段遇到瓶颈，大公司可能在某个阶段遇到AT，这就会让创业失去发展的原动力。创业本来是做一个新产品，改变世界，最后被大公司合并了，创业者就失去了控制权。摩拜单车本来可以成为几百亿美金的大公司，就是因为有大佬进来，一开始可能感觉很好，能从大佬那里得到一些资源，但最后还是受制于大佬。我觉得这是最大的教训。

谈投资：谨慎行事，许多公司最终会遭遇AT和崛起的巨头

36氪：有人说中国VC行业这些年一直在犯错，从2009年创办祥峰中国基金到现在10年，有没有经历过什么不愉快的时刻？

郑俊聪：有，我们都有。我们之前投过功夫熊（做家庭按摩的O2O项目），这个就是其中一个坑。其实当时它的服务还是挺好的，我们投它是因为当时数据还不错，好像用户量和订单量增长的都挺好的，我自己用了之后也觉得挺方便的。后来我觉得这个其实是一个伪需求，要靠（烧钱补贴），所以这个就是其中一个坑。我们也很早就投过一个海外购物的项目，因为觉得海外购物是一个趋势，大家都想进入这个领域，但是后来发现很难建立起很强的壁垒。

36氪：您怎么看待最近的趋势？

郑俊聪：我们投资摩拜的时候，并没有想到它会成为热点。我们现在的原则是不刻意去追热点，因为一个领域一旦成为热点，在现在的创业环境下，很多问题就会凸显出来。第一，不管它的商业模式是否成立，它都会越来越快地融到资金，然后用这些钱去扩大规模。有人说，它融到足够的钱，最后就不会死，但我觉得不一定是这样。就算它不死，也不一定能完成它最初想做的事情。

以前团购很火的时候，我们觉得没什么商业价值，因为这个模式离不开烧钱、广告，后来又出现了直播，我们也关注过这个赛道，但是没有投资。

36氪：为什么不看好直播？

郑俊聪：政策风险是一个，而且我们觉得这些（公司）差异化程度都不是很大。直播是一个工具，任何有流量的公司都可以做。映客起步很早，但现在真正赚钱的大平台还是巨头扶持的。所以你做这个模式可能做不出来，但不一定赚钱。我们甚至觉得这样的项目没有门槛，就不去碰。

36氪：但是很多领域是没有壁垒的，从资本的角度来讲，没有办法完全避免，对吗？

郑俊聪：我们认为有些创业公司是需要资本投入，才能帮助它建立成熟的模式，但前提必须是这笔投资能真正帮它建立起壁垒。比如我们过去投资过一些不成功的项目，投钱建立起来的壁垒其实是不存在的，因为一旦停止补贴，用户就会流失。这也是我们后来发现和学到的，所以我不认为这是壁垒。但很多东西都是要投资才能建立起来的，钱还是要花的。

我觉得最好的情况是祥峰投资十年出手 108 家公司，摩拜是最出名的那一个，一个行业会有两三家公司共存，而且它们也会蓬勃发展，并有自己的差异化。比如银行业中的滴滴和美团打车，中国这么大，两家公司就能蓬勃发展，并且盈利。我觉得自行车行业也是一样，因为这些都不是虚假需求。

36氪：您刚才说很多企业规模到一定程度之后都会遭遇AT，其实这在一些领域是可以预见的，您现在投资这些领域会不会比较谨慎？

郑俊聪：我们现在的策略是，不一定投那些会做得很大的公司，一些小公司可能更符合我们的需求。我个人最近比较看好几个综合消费品牌，包括眼镜、内衣、高跟鞋等。我们最近投资了一个轻奢高跟鞋品牌73hours。创业者用O2O的方式把线上线下结合起来，前期利用粉丝经济聚集潜在用户，开线上店，然后线下开一个很有格调的实体店。消费者到店里喝下午茶，然后试穿鞋子，体验好就买。现在创业者在全国开了15家线下店，去年线上线下销售额突破1亿。我觉得这个模式很容易复制。她今年会开50家店，把它做成一个新的高端品牌。

36氪：你会担心这些公司的用户规模吗？看起来要创造出下一个摩拜单车比较困难。

郑俊聪：它不会有大量的用户，也不是迫切的需求，但是满足的是精神层面的需求。所以创业者要做的不是快速烧钱去扩大规模，而是慢慢去运营，花点时间去培育盈利模式，这个盈利模式是可以培育出来的。

36氪：是不是因为这些公司在不遭遇AT的情况下，更容易达到一定的规模？这样让人更安心？

郑俊聪：其实不是我们更安心，我们会继续投那些跟腾讯或者阿里有竞争关系的公司，但是我们希望比其他投资机构更早地看到某些趋势。比如说，中国的消费品牌怎么建立？有些公司的壁垒就是品牌。中国缺乏符合中国人消费需求的自主品牌，但是市场那么大，中产阶级的崛起至少让这个（消费升级）市场有5亿人，所以我们不应该把这个市场拱手让给外国人。

36氪：除了消费领域，翔峰中国近期还关注哪些行业？

郑君聪：我们认为吃、穿、住、行、AI等领域都会有巨大的市场，所以AI也是我们最近的重点，因为我们认为它是技术领域的下一个转折点。投资的方向不一定是那些占据市场主导地位的公司，一些高端的公司可能有10个品牌，这并不算太多。我们认为在交通、医疗、教育、电商等领域都会有新的模式，但只要转向移动互联网平台，这些领域通常都需要烧钱。

36氪：那区块链呢？你会看吗？

郑俊聪：我会看，但是我觉得从本质上很难实现，因为它其实是非常低效的。它的本质是去中心化，所以它并不能提高生产力。从我的角度来说，因为其他的东西，包括半导体、电脑、互联网、人工智能，我觉得它们都是在提高生产力，但是区块链是相反的，它其实是降低生产力的。所以从商业角度来说，我觉得区块链并不是非常有价值的。

相反人工智能更有价值，它会改变我们很多东西，所以我现在90%的时间都花在人工智能上。

谈生态系统：风险投资不应过于激进

36氪：翔峰现在的LP组成是怎样的？

郑君聪：淡马锡还是我们最大的LP，另外还有一些母基金、大学养老金，还有一些机构投资者，还有人民币基金，LP主要还是国内的大型机构。

36氪：淡马锡对你们有什么期望？

郑君聪：和其他LP一样，我们希望为我们的基金赚到尽可能多的钱。同时因为我们投了一些早期的项目，他们也希望看到这些项目的发展和转化，所以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前沿的信息和好的早期项目。

36氪：您觉得您个人的投资逻辑和其他VC最大的不同是什么？

郑君聪：我觉得我最擅长的是独立判断，喜欢去思考整个产业链、架构的来龙去脉。我很喜欢拼图，因为我是工程师，所以我比较喜欢把未来的社会包括世界看成是一个大拼图，很多东西都在逐渐成型，我也在不断探索其中的逻辑，或者说怎么把各种东西串联起来。所以我做投资的时候，会去思考企业家在做什么，会出现什么问题，给社会带来什么价值，从根本上怎么去构建壁垒。我不想仓促去做一件事情，至少我要去想象它的逻辑。所以我们基金的失败率很低，从2008年到现在失败的项目不到10%。

36氪：其实理工科背景的人在投资上比较有优势？

郑俊聪：有优势，因为相对于文科生，他们可能更懂技术，思考更理性。但有时候对技术的介入太深，这也是理工男在投资上的短板。其实我没有上过商学院，但工作之后一直在学习，做过研发、项目经理、运营，也做过公司总裁，管理几千人的团队。我觉得投资很容易，把钱打出去，但很难赚回来，往往需要一个曲折的过程才能明白商业逻辑是什么，需要不断学习。

36氪：您觉得对于投资人来说，相对曲折的经历是不是特别重要？如果让个人经历、学习能力、沟通能力、性格天赋按一定顺序排列，您会如何排序？

郑君聪：我觉得商业判断很重要，它是一种综合素质，包括聪明、勤奋、学习能力、对事物的理解力。我觉得很多年轻的投资人，因为经验不足，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，但我还是比较喜欢用年轻人，因为他们学习能力强，对新事物更开放。

36氪：您怎么看待中国的VC行业生态，或者说同行之间的各种竞争？

郑君聪：同行就像邻居，有时候会跟你合作，会投资你投资的企业，有时候也会跟你竞争。我们不会以敌视的态度对待别人，因为我们知道以后可能要合作，大家都是同一个圈子的。但是该竞争的时候就要竞争，竞争的方式有很多种。

36氪：有没有您特别欣赏的机构或者投资人？

郑俊聪：除了我们？我觉得还可以，翔峰的目标不需要更大，但是要比别人更专业，关键是要更早发现项目，我们希望比别人更早、更准确地看到趋势、看到未来。

36氪：有人曾经总结，近些年那些最终获得比较大利润，并且能够建立起自己影响力的人，往往都是比较有实力的投资人，您怎么看待这个观点？

郑俊聪：不管投多少钱，我们都希望创业公司能够持续创造出有价值的东西。如果VC掌控太多，创始人就没有多少创造力了。所以掌控公司，让公司运作更有效率，更适合PE。VC不一样，他们每天都在探索新的东西，很多这些东西他们都没有经验。这个时候，最好是站在创业者的身后做支持者。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，如果太过强硬，很容易把船弄坏。

36氪：你现在焦虑吗？你是不是急于投资下一个摩拜单车？

郑俊聪：投资摩拜单车肯定是让我们很自豪的一件事，但是我们还要继续寻找更多成功的公司。很多事情不能操之过急，因为操之过急就会投错，所以我心里有这个目标，但是我不能说明天就再投一家。